你在激流中爭先。這腰板,遠(yuǎn)比鋼鐵還要堅硬扎實,富有力度,奮力中,一路雕塑,一路坎坷,一路驚險,一路抗?fàn)?,那不屈的旋律,和彌漫峽谷的烏云,讓你的深呼吸,吐納成一路晴天,你總是將雨泥、風(fēng)霜無情踩在腳下,深深淺淺中,號子聲,此起彼伏,激昂悠揚,粗獷,豪放,充滿野性,抵擋一口口險灘,在浪尖上舞蹈,在激流中歌唱,在痛苦中吶喊。喉管中的聲音,傳出夢想,飛翔飛翔,直抵遠(yuǎn)方。
你赤裸著全身,靠著臂力和腹肌,憑著毅力和勇氣,在卵石、刀尖上,尋找一片憂傷和孤獨,你披星戴月,鎮(zhèn)住比天小的江面,鎮(zhèn)住黑暗來臨,鎮(zhèn)住肆無忌憚江水咆哮,鎮(zhèn)住三千里路途上的一塊塊石頭,讓雙腳肆意地蹬出一串串勇敢的火花,血淚灑滿沙灘、卵石,而任性的川江,從來就是看人“下菜”,但在你的魔力號子聲中,向后隱退,犁出孝義、大愛的航道,一路向前。愛情樹的種子在卵石叢中生根發(fā)芽,根深蒂固,開出一朵朵野百合,開出一片片蘆葦花,芳香飄滿那一條古老的堤岸。
崖壁上,那一道道深深的纖痕,是你留下的足跡,那是彎腰困難戶、腰椎盤突出貢獻(xiàn)者勉為其難的永久杰作。逆水行船,險灘惡水,你把雙手嵌進(jìn)了石崖石壁,十個手指就象抓氣球一樣陷入,十指連心,隱忍的疼痛陣陣鉆心刺骨,讓淚水哽咽在喉嚨,吞進(jìn)胃里打了一轉(zhuǎn),再把嘴邊的烈風(fēng)一大口一大口地吞咽下去,譜成了原生態(tài)的聲聲號子,再吼出來,酣暢淋漓地再吼一聲。
一路荊棘一路歌。號子是集結(jié)曲,前方有著怎樣的戰(zhàn)斗,在等待著你,你都勇于去直面,去背水一戰(zhàn),前路漫漫,你依然勇往直前。那號子,以其質(zhì)樸的語言、粗獷的聲調(diào)、高亢浪漫的激情,唱給大江、大地、大山、生活,唱給自己、伙伴、親人,唱給飛鳥、白云、花草。腳下這滾滾江水,孝水長流,孝義長留。江面闊了,湖平岸靜,一聲聲隱約的川江號子,不再粗獷,而更加優(yōu)雅生動了。最希望有一陣微風(fēng),帶來遠(yuǎn)去的川江號子,最希望陽光照耀,穿透江面騰起的迷霧。
一輩子行走水路,你的雄心,穩(wěn)穩(wěn)當(dāng)當(dāng)?shù)厣w住一江浩蕩的浪花,日子遠(yuǎn)比江面寬闊;地道的號子聲,落下去是帆,撈起來是閃電,升騰為天空的兀鷹;我的腦海里浮起一番景象:你不是拉纖而來,專程來吼號子的。不敢任性的你,天生的命運,就是來收拾任性的川江,桀驁不馴的川江。你越是如此霸氣高亢,川江越不敢任性。
你是啼血的歌手,淚水留在你的心里,幸福與知足也伺機悄然上門,苦中也有樂。號子聲淘洗的江水,比天空更藍(lán),號子聲飛過的巖石,安詳?shù)剌喕貧q月,號子聲盤旋在河灘白帆上。你不忘藏在號子里的愛,你用雙腳執(zhí)筆,用纖夫的字體,在兩岸青石上,寫下那一段段的傳奇故事。故事里的你,身體匍匐彎曲著,不是對命運和苦難的屈服,而以一種堅韌、頑強、渴望生存的最樸實的姿態(tài),綻放開來,腳下的路,永遠(yuǎn)是崎嶇、坎坷的一條,纖道只識你草鞋和赤腳,你的吼聲,還有那些被你壓在心底最深、最低處的秘密,那片云、那棵樹、那條魚聽到了。號子聲里,有湍急的流水、烏鴉的鳴叫、水鳥的翱翔。
如今,你彎曲的背影,早已成重重的巖石。號子已然遠(yuǎn)去,惟余那一道道深深痕跡,還在述說歷史滄桑。在武隆,隨手抓一片云,全是你的帆影,鋪江而來的風(fēng)雨是你澀澀的汗水,澎湃的江水永世銘記你的魂魄,模仿你吼粗壯的號子,從日升到日落。極力搜尋武隆的色彩,岸邊濕地一抹淡淡紅葉,如纖夫肩上一道道鮮紅勒痕負(fù)重前行。在武隆,纖夫遺下的背影,別有洞天,仿似穿越,在傳說的海鷗的號叫中傾情演繹,鷗鳥的號叫,風(fēng)雨的咆哮,根本無法與你的勢頭相媲美。在武隆,一江碧綠的春水玉液瓊漿一般,似號子,在情感瑤池的晶瑩里恣肆泛濫。號子聲中,回旋著酒仙詩圣筆下又大又圓、妖嬈媚人的川江月,回蕩著杜甫摧人心肝“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”的千古絕唱,回響著“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(jīng)照古人”的幽思,冥冥之中,你的心靈追隨著那靜靜的、懸于星空的、滟滟隨波千萬里的冷月,如魂附體,如夢似幻,思緒空朦。
川江是歷史長河,明月是時間過客。風(fēng)光如畫的四川,到處鶯歌燕舞,川江兩岸的山,又高又大,連綿不絕,更有潺潺流水,川江煙波浩渺,船艇開過,一江鱗片張開,身后那條美麗弧線,劃破江水,就如一條纖繩,拉開川江的質(zhì)樸和寧靜。浩淼川江上的明月,總是那樣含情脈脈,總是那樣親親切切。人生苦短,富貴貧窮,盡皆過眼云煙,只留下半江月色,一船清風(fēng)。但見長江送流水,不知江月待何人?純潔高尚的月亮情滿人間,情系古今,只有重情之人,才可以與明月永遠(yuǎn)相伴。
川江號子是勞動者的歌。川江以其灘多、灘險令人望而生畏。它是生活與心靈交織的歌,船工們把自己在生活中所感受融入到里面,使之成為了充滿激情與活力的生命的贊歌。它承載了千百年來川江人的愛恨情愁。藝術(shù)在這里與人類生存所必須的勞作水乳交融。這便是該文化最具生命力的內(nèi)涵。昔日,川江纖夫,拉不直問號般的身軀,擺脫不了悲苦的命運!
川江號子特殊的魅力,使它廣泛地贏得了人民的喜歡,它又是充滿生命活力的文化,它靠著一代又一代號工們的傳承和創(chuàng)新而獲得了永恒的生命力。我要到那個千萬條纖繩勒進(jìn)的巖石上,在艷麗如火的紅葉一簇簇、一堆堆擠在山石間,尋找一絲絲發(fā)祥于川江成長于千萬個纖夫心中的古老音符,尋找那獨具神韻充滿川江人與大自然抗?fàn)幉幌⒌慕拥貧馓栕?。有時,它宛若花開,看上去更美了,過眼(耳)不忘。它不單只是號子而已,其背后還有更多的東西,將會打動你,如孝義、情愛、民俗、風(fēng)情、辛酸、蒼涼、悲壯、執(zhí)著,還有謙卑、冷靜、忍耐、風(fēng)骨、夢想以及堅持、協(xié)作、團(tuán)隊精神、迎難而上、為榮譽而戰(zhàn)等等。喜歡它,會有理由的。
而今川江上,那幾人、幾十人劃船,十幾人乃至上百人合力拉纖,號子聲震撼河谷的場面已經(jīng)看不見了,甚至連昔日的號工也余下無幾。但是川江號子作為一種頗具地方特色的文化已經(jīng)深深地融進(jìn)了川江流域廣袤的大地中,讓我們愛護(hù)它、保護(hù)它如同珍惜中華民族的每一項文化遺產(chǎn)。
川江號子,越是川江的,越是民族的,越是世界的。讓地球人,共享那激昂悠揚、充滿愛情、流淌清麗逸爽美景、傾訴苦難和憧憬幸福的川江號子,去揭秘來自靈魂吶喊的川江號子里那疼痛歌手生命的絕唱,做有擔(dān)當(dāng)、懂感恩的人。
2014.12.12
作者:陳麗曦,女,貴州大學(xué)外國語學(xué)院學(xué)生會宣傳部部長,文章散見于《貴州都市報》《語文報》《莆田僑鄉(xiāng)時報》《莆田晚報》、人民網(wǎng)、光明網(wǎng)、東南網(wǎng)、中青網(wǎng)等。曾獲得《語文報》“首屆全國中學(xué)生原創(chuàng)文學(xué)大賽”小說類一等獎。2013年11月,獲得福建省委宣傳部主辦的“美麗福建美麗夢想”網(wǎng)絡(luò)征文比賽三等獎。2013年12月,在散文世界雜志社等主辦的首屆“星火杯”全國文學(xué)作品大賽中,榮獲三等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