驚雷乍響,大地回春。當久裸的山崖都披紅戴翠時,他們依然赤裸著全身。不是因為買不起衣服,不是因為抗不了酷暑,只因為他們是纖夫。
在碎如玻璃,陽光炙熱的礫石上,他們邁著堅實的步子;在荊棘叢生,野草遍布的河灘上,他們無從擇路。那水浸鹽漬的雙腳,已被沙土污泥沾滿;那日曬風吹幾十年的皮膚,如同黃銅黑鐵一般。
被太陽烤干的纖繩,緊緊勒在他們他們堅如磐石的身軀之上;他們以手作足,彎腰鞠躬行走在江畔海岸。他們的鮮血在體內(nèi)激涌如滾蕩江水,他們粗重的呼吸如狂風巨浪。那天空如寶石般的藍和如同金子般的沙灘,他們來不及欣賞一眼,因為這條船之后,還有下一條船等待拉纖。
從濕冷的江水走向炙熱的海岸,再爬上怪石嶙峋的石山,他們的汗水沾染了綠水青山,雖然江面霧氣撲面,也不能讓他們涼爽一點。清澈江底的鵝卵石,深深硌著他們的腳底板,他們的身軀彎的如同彎弓一般。
水鳥的鳴叫,和著纖夫的號子;纖夫的號子,和著滾滾的江水,一往無前。江面的樹木和水底的游魚,是他們親愛的伙伴。當然,還有那粗糙的纖繩,身后的木船。
誰曉得這樣的日子,還要多久?誰曉得這般拉纖,還要幾年?縱然累死在江面,又有誰來可憐?問向九重的高天,山川從來無言!任憑把激憤的號子吶喊,誰人識得他們的艱難?任憑把悲怨的眼淚哭干,不過多幾張冷漠的臉!
他們從不把自身的苦難,當做換取別人同情的本錢;他們只是把代代累積的艱難,和在號子里面??v然天地無情,也依然拉纖向前,不論暴雨披肩,哪懼霜雪撲面?
也曾在拉船的間歇,與他們攀談,他們彈了彈手中的紙煙:“假如我們不拉纖,這般苦活又有誰來干?”說罷,掐了煙,套上纖繩,奮力向前……